時間是半夜 3 點 12 分,距他們上床時間已過了 1 個小時又 47 分鐘。
現在他們應該進入睡眠週期的非快速動眼睡眠的第 II 期─深睡期,這時期的特徵是易被喚醒,處於半夢半醒之間,身體會偶有移動。
在床上的他動了一下,右手自胸口放下垂到右腿側邊,運用身體右半邊的力量將身體 180 度的順時針翻轉,由仰睡改成趴睡。看似一氣呵成的動作,其實他分 2 個階段各 90 度的角度原地翻身,順便把在她身上的涼被襲捲了四分之一過來。他沒有醒來,翻身動作只是這個深睡期的下意識反射動作,是為了調整舒服的姿勢好讓睡眠週期完整。在就定位後他繼續著美夢,朝著下個睡眠週期─熟睡期邁進。
他的翻身動作擾動身旁的她。
她跟著他動了動身體,同樣轉了 180 度換個睡眠姿勢,把本來面向左邊衣櫃的姿態改而面對他。當然,這個轉身也是深睡期中不經意的動作,只因為床邊的人有的一點動靜,誘使她也隨著伸展一下手腳,試圖找一個更合適的睡姿。
同樣處於深睡期的她在翻轉至定位後,睜開眼以帶著惺忪的睡眼瞥一眼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動作應該也是下意識的深睡期的特徵,不見得是真的睜開了眼,把眼前這個男人仔細映入大腦視覺區。可是根據醫學期刊指出,在深睡期的人也可能隨時醒來,立即做些有意義的事。
就在這個不經意的動作下,她茫然的眼神漸漸聚焦,臉部肌肉也從深睡期中該有的放鬆狀態漸漸緊實。她好像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可以吸引著她本該休眠的目光,她注視著前方 20 公分處趴在枕頭上的他的後腦。
她始終盯著那個不對勁的地方,聽著他勻弱平緩的鼾聲。她獨自低鳴啜泣了起來,兩滴眼淚從眼角竄出,順著地心引力沾濕了她的枕頭。
她微弱的嚶嚶啜泣聲及吸鼻子的聲音似乎驚動了徘徊在睡眠週期第 III 期門口的他。
他隱約感覺氣氛不對,順了順涼被,轉過身向著她的方向,撐開千斤重的上眼皮,以惺忪的睡眼找尋著身邊的她。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看見她的眼裡閃著光,並且正瞧著他看。
他確定她背著他在流淚。「怎麼啦,為什麼哭?做了惡夢?」他的睡意一下子消退了一半。他心想,剛剛睡前一切都還好好的,這回怎麼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他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你說你要照顧我一輩子,算不算數?」她再次吸一吸鼻子。
「親愛的,我說要照顧妳一輩子就是一輩子,當然算數,怎麼會不算數呢!」他似乎懂了,原來只是又一次的週期性大拷問,面對這種了無新意的演習,他每個月總要被她訓練個幾次,他早已經駕輕就熟、應付自如了。「我已經答應妳的就一定會信守承諾,這輩子只有妳不要我,絕對不會是我不要妳的。」
他心想,不出 2 分鐘應該就可以繼續那未到達的第 III 期睡眠。他有自信可以跳過第 I 期睡眠直奔第 II 期下半段睡眠。頓時間他的睡意立即滿載而歸,他的上下眼皮有如小別勝新婚的夫妻,打算來個重逢的擁抱。
「既然你說要照顧我一輩子,又答應要讓我先死,你怎麼可以不好好照顧自己?」她委屈著說。
他再度把如膠似漆的上下眼皮分開。「我有照顧我自己啊!」他不禁懷疑這究竟是他的夢境還是她的?不,他是個不會作夢的人,他更困惑了。
「你說要照顧我一輩子,你怎麼可以長白頭髮?」她再流下二滴淚,「而且還一次出現 2 根,以前你是不長白頭髮的!」她像是個受委屈的小孩在父母安慰後反而更嚎啕大哭了起來。
「不哭,不哭。傻瓜,每個人都會長白頭髮呀!」他用溫柔的聲音安慰。
「不管!人家就是不要你長白頭髮。你有白頭髮就好像你生病了一樣,我好難過,我怕你會真的生病,你都不知道我好難過好難過。」
他看著眼前這個比他自己還愛自己的女人,在大半夜裡放著甜美的覺不睡,為了長在他身上的 2 根白頭髮暗暗哭泣。他一陣鼻酸,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好張開雙臂向她討一個擁抱。
她在床上向前蠕動了 2 次迎上他的雙臂,將臉埋進他的胸膛,順便把她臉上的淚水及鼻水偷偷留在他的汗衫上。
他疼惜地將她擁入懷中,右手重覆撫順著她的頭髮,輕輕呵護著這個愚蠢的傢伙。他暗暗發誓,他不再嫌她笨、嫌她愛哭,他也決定一定會好好疼她、愛她,他更決定,這輩子非她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