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最美的仙境不是陶淵明的世外桃源,是我和前女友們及老婆的共桌。左起東風的清純初戀,聽了好幾輪未曾胡過的對家前女友,和贏了最終賭局的上家親愛的老婆。每一家都是我的最愛,呵,我是指曾經。現在我們不是在打麻將,是正在共餐,前前女友、前女友、老婆與我和樂的、幽默的、誠心的細數各個時期的種種,還好這三個另一半沒有絲毫的重疊與模糊,光這點起碼讓我名正言順的當個安全的莊家。
以上的情景是不可能發生的。借用她的話:女人都應該無法,男人別再幻想了。
的確,愛情世界裡,老婆通常是容不下一個前女友的,不管是明的暗的。一個都不可能了,何況來二個還湊成一桌。所以我稱世界上有一種風景比選美佳麗或阿拉伯男子四個老婆一字排開還美,那就是長年來我用精、錢、血、淚堆疊而成的三個最愛出現在同一個時空,她們是塑造我過去個性最卓著的女人,其成就更甚我的母親,讓我在現實與理想交叉面鑿出一條世故的路,於是我在三娘教化下成長,活到現在。
初戀是傻傻的愛,沒有物質利誘、肉慾薰心,一份單純陪伴的愛,所有最過份的動作僅止於嘴對嘴;更甚者,我試過,卻沒有足夠膽量越過藏駐在對方背後的鈕扣及我下半身的拉鍊防線。這樣也好,至今回想,雖然會為自己的智商突然掉到0的愚蠢感到不可思議,看著她胸罩下包覆著連續可微的2次方美妙曲線,卻無識也無力動手。道德與盜娼、理智與衝動、油門與煞車,在懦夫賽局中,最後我選擇了轉彎。曾經我為這個膽怯惋惜良久,終究讓我們青澀年代保留在最後那一點綺麗幻想的餘味。結論是:沒有得到的,永遠是最美。
第二個情人,精神上,我們有了感情、有了興趣、有了目標、有了願景,這讓我們甜蜜,肉體上,我們有了知識、有了膽量,更有了人情世故,這讓我們穩固,所以沒讓該到手的東西拱手讓人。只是當所有的興趣、目標、願景隨著時間漸漸改變,該考慮的是適不適合而已。結論是:我們彼此祝福下一個會更好。
我從不期望有任何一個以上種種(們)與我二夫婦見面或共桌。我何德何能能夠時光回溯,把過去25年的日子濃縮到一個時空,這中間交雜著太多人、事、時、地、物,所以仙境還在竹簡上,美麗的畫面只在文字下,怎麼可能實現。可是期望是一件事,老天的作弄又是另一回事,全不由人,複數全到是不可能的,但單數的初戀卻在冥冥中悄悄進行。就像你通常會知道為什麼對不中樂透號碼,但你永遠不知道為甚麼你同時對中了6個號碼得了頭獎一樣。
話自去年的某個午后,在樓下隔壁「草泥 Café」門口,鏡頭由遠處照著咖啡店門口拉進到門口二格階梯外四人,順時鐘旋轉一圈,依序是她、她老公、我老婆和我各自一個特寫鏡頭。
這個意外,不,這個造弄,為日前的仙境美景,添加一個入口標記。
當我和她四眼相望的一瞬,規律的心跳節奏竟漏了一拍。二十幾年沒見過的她,臉頰多了點肉,搭配起慣有的大眼睛,比高中時期過瘦的她更有靈氣;現時短髮比高中長髮更為生動有精神,搭配著合身的牛仔褲與精巧運動上衣,簡單俐落,她是我塵封許久的初戀情人。同時間,從她的眼神,我下意識覺得,她也認出了我,沒有因為歲月下逐漸累積的人肉資本及受地心引力牽引的腹部而產生障礙。這是朋友間的默契,戀人的靈犀,當你遇上那一刻,你會點頭的。
她舉起手,主動向我打招呼。我突然意識到現場有四個人,從驚訝轉為驚恐,眼睛與神情已經向身旁的老婆透露了一切,內情不單純。
故作鎮靜的我,開口說道:「妳怎麼會在這?」沒有破音也沒有結巴。
她看向身旁的男子,「我和我老公來這喝咖啡,」手比著草泥 Café,「我們注意到這家咖啡店有陽光和自然植物,室內又掛好幾幅畫其中超過一半的空間都擺設北歐家具出售,所以趁空來感受一下文青氣息。」
我向她介紹,「我老婆小星。我們住這樓上,真巧,你們到這邊喝咖啡。」我們竟會碰上。
她順便補充介紹了她先生,叫什麼士奇來著的?
我立刻慌張地介紹她「高一同學沈晶宜」給我老婆認識。
是的,我的初戀,發生在高一,女主角不是沈佳宜,是沈晶宜。當年我尚住在三重,從家裡去學校上學,有一班264號公車可以直接從三和國中搭到國立藝專(現在的國立台灣藝術大學),下車走過天橋就可到達學校,簡單、直接、單純,但是高中三年我的上、下學路徑極少是這樣的。
自從我和她在一起後,我上學的路線變成 39 號公車從三和國中到台北車站鄭州站,與她在台北車站會合,改搭火車到當年的板橋火車站(現在變為捷運府中站,在當年還沒有捷運),再走路到大觀路上的學校,1.5 公里的距離,別人走來約20分鐘,我們相互牽絆,會比一般人慢個約5分鐘;若是下課時段,這條路上畫花費更久,可能有開發果菜汁、可能有北門街。這段路是我倆堂堂正正的道路,我們肩並肩毫不遮掩、毫不避諱,因為教室裡是蕭、謝相處融洽的地點,教室外是姜、王關係互動的場所,我們比另二對低調、忠厚、老實。
我老婆一聽到沈晶宜三個字,眼神閃過萬分之一秒的異狀,「下次再來喝咖啡時,記得按個門鈴,15號6樓,一定要上來坐坐。你們那麼久的朋友,還能這麼巧碰到,真是緣分。」
因為我們要去岳母家接小孩,所以匆匆別過,沒有留下彼此聯絡方式。但這個不期而遇卻是促成一年後我們兩夫婦再次約好見面的起點。
來到停車場,我開了車門,剛坐進駕駛座,插進鑰匙,左手還來不及拉上安全帶,右耳傳進來,「說!這個沈晶宜為什麼會在我們家樓下?」
是的,老婆這種動物只要嗅到有任何「前」氣味,馬上就會就戰鬥位置。想當初,《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上映時,我每天都戰戰兢兢,求神拜佛保佑票房別再上新聞了,因為隨時會有一把沈○宜的刀飛射過來,威脅到我的生命,但天不從人願,除了台灣票房破記錄、香港也開出紅盤,沈佳宜困擾了我好久。還有那本初次去她家看見擺在整套《獵命師傳奇》旁的《那些年》,在我拗不過她的拷問下,全盤供出沈晶宜的祖宗三代個資後,似乎再也沒見著過。
我知道的其實和老婆一樣多,也只能平舖直述地回答:「她和她老公來草泥 Café 喝咖啡。」
現在沈晶宜不再是九把刀的錯別字,變成車裡凝結空氣的催化劑,變成女兒出生後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