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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為那些數字傷痛過, 可那卻是山高水遠的傷痛, 並無切膚的感覺。
痛通常是我寫作靈感萌動的預兆。 (p.3) -
那個鐵罐一樣嚴密的年代成功地封閉了任何有蛛絲馬跡的照片。 於是我和那段往事失去了直接的聯繫, 我的想像力只好在那些文字構築的狹小空間裡艱難地匍匐。 (p.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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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覺我的靈感找到了一塊可以歇腳的石頭。 孩子, 和他們沒有流出的眼淚。 還有那些沒有被提及的後來。 (p.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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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來說, 在那一天裡轟然倒塌的不僅僅是房屋, 還有她對整個世界的信任。 (p.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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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震》是關於疼痛的。 一種天災帶來的, 卻沒有跟隨天災逝去的心靈疼痛。 (p.4)
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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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風風火火光光鮮鮮地一路騎過, 惹得一街人指指戳戳的—卻是不管不顧的。(p.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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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 她還在懷疑, 她對那天晚上的回憶, 是否是因為看過了太多的紀實文獻後產生的一種幻覺。 她甚至覺得, 她生命中也許根本不存在這樣的一個夜晚。 (p.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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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聲音更像是一股脫離了母親的身體自行其是的氣流, 在空氣中犀利地橫衝直撞, 將一切攔截它的東西切割成碎片。 (p.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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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石破天驚的那句話是:
小…… 達。 (p.23) -
靠不住啊, 這世上沒有一樣狗東西是靠得住的。 小燈恨恨地想。 (p.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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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歲月裡耗其一生才能參透的生死奧秘, 一次天災輕輕一捅就露出了真相, 再無新奇可言。 (p.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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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她們見識過, 殘缺她們也見識過, 只是把這樣的殘缺安置在這樣的美麗之上, 卻是一種她們無法容忍的殘酷。 (p.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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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 這世上, 沒有一樣東西, 是你可以永久保存的。 你以為你擁有了一樣東西, 其實, 還沒等你把這樣東西捏暖和了, 它就從你指頭縫裡溜走了。」 (p.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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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燈, 我一直以為, 你是一隻從來沒有飛過森林的雛鳥。」 楊陽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楊陽, 不是天下所有的鳥, 都得通過飛行才認識森林的。」 (p.48) -
攝影師「哦」了一聲, 將那半截驚訝圓滑地吞進肚子。 (p.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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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燈的身體如同一座結構複雜景致繁多的園林, 他已經走過了裡邊所有的亭台樓榭, 流水林木, 只有那最後的一扇門, 小燈死死守住不放他進去。 (p.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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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個暗夜趕路的莊稼漢, 踩到一塊惡石上摔得頭破血流, 傷疤是永遠地留下了, 他還不能記恨石頭, 他只能裹了傷口繼續趕路。 (p.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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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均衡的狀態一旦被打破, 人跟人之間就有了縫隙, 縫隙之間就生出了嫉恨的稗草。 (p.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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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燈不肯伸手。 伸手不是小燈做人的姿勢, 從來不是。 (p.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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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趕得巧, 應該可以在他們準備出門吃午飯的時候, 把他們正正地堵在門口。
希望沒有打亂你們的什麼計畫。 她會這樣對他們說。 (p.73) -
人逃得再遠, 也逃不過自己的影子。 不如回過頭來, 面對影子。 說不定你會發覺, 影子其實也就是影子, 並沒有你想像得那樣不可逾越。 (p.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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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 僅僅是也許。 (p.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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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爾佛醫生哈哈大笑起來, 笑得頸脖上的贅肉一圈一圈水波紋似地顫動起來。 (p.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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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跌倒和起來之間掙扎。 (p.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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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燈的嘴唇顫顫地抖了起來, 卻半天扯不出一個字來。 只覺得臉上有些麻癢, 就拿手去抓。
過了一會而才明白, 那是眼淚。 (p.77)
阿喜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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猢猻穿了人衣裳, 也有幾分人樣哩。 (p.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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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媽想說我們黃家的女仔養大了送人做小, 還不如剁成塊扔河裡餵鱉。 (p.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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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給女仔提媒也叫「問名」。 阿喜也是在阿久家來提親的那陣子, 才知道自己的全名叫黃翠喜的。 (p.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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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鼻屎大的一個人, 也講什麼命不命的? 你的命在你腳底下呢, 看你自己怎麼走。 你走了陽關大道, 你就是黃翠喜。 你若挑著那陰溝黑道走, 你就不翠也不喜了。 (p.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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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喜匆匆穿上褂子, 趿著鞋子下樓去開燈開門。 阿爸翻江倒海地吐了一地。 阿喜站的有兩步遠, 青花步褂的前襟卻已沾上了阿爸嘴裡噴出的帶著菜末的黃汁, 那味道熏得阿喜打了個趔趄。 (p.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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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喜近日的覺很輕, 輕得像是一張薄如蟬翼的綿紙, 任何一陣風吹草動都能把它捅出一個洞來。 (p.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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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他們中間, 大得像是牛行走在雞群裡。 阿喜被這個想法逗樂了, 剛把嘴角牽了一牽, 就醒悟了這不是一樁好笑的事, 便把那個鑽出一個角的笑意生生地按捺了回去。 (p.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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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英文是一攤淺水, 盛不住這麼大的口氣。 (p.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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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時先生講的課, 就跟一堵厚實的石頭牆, 任憑阿喜把眼睛睜得天一樣大, 耳朵豎得刀一樣尖, 也穿不過去一條細縫。 後來那石頭牆就有了些小洞眼, 那眼裡就透過些稀疏的光亮來。 漸漸地, 那洞眼越來越大, 把那石頭牆穿得千瘡百孔, 阿喜坐在教室裡, 變滿眼是大光亮了。 (p.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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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其實不叫金山, 金山有個洋名叫加拿大。 鹹水埠也不叫鹹水埠, 鹹水埠正經的名字叫溫哥華。 (p.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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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鼻屎大一個仔, 怎麼有這麼多的氣要嘆? 你在學堂裡, 先生天天教你學問, 那是騎馬在行路。 阿叔我沒得學堂上, 是自己教自己學問, 那叫赤腳走路。 你說哪個行得快? 阿喜憋不住笑了。 (p.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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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眼阿叔說你個女仔怎麼有這麼多問題? 再問下去天也叫你問塌了。 (p.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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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嫁以先, 扶攜爹娘, 經管家居諸般事宜; 嫁為人婦, 養育兒女, 明瞭天下是非曲直。 於國於家, 有萬利而無一弊。 (p.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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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史密斯小姐辦公室門口的時候, 腳脖子已經陷進了地裡。 (p.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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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是說得, 卻不會說, 今天是會說, 卻說不得。 (p.139)
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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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征了半天, 心想自己大概還是期待著瀟瀟說些話的。 可是他到底期待瀟瀟說什麼樣的話呢? 其實, 無論她說什麼, 他都主意已定。 她是知道他的, 所以她什麼也沒說。 (p.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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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個戰役, 她知道他身上的每一塊骨頭每一絲肉都在呼喊著疼。 別人聽不見, 她清清楚楚地聽見了。 那天尼爾頭上的那根針彷彿是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突然就把她壓垮了。 她不想爬那些山了。 她不想爬的原因不是因為她自己, 卻是因為尼爾。 她知道他爬不動了, 她是唯一一個可以解救他的人。 (p.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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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這大概也就是一個故事, 一個有點意思的小故事。 故事每天都有, 如雲彩飄進飄出她生活的天幕。 可是故事至多只是生活的背景而不是生活本身, 她的生活不會因為故事而發生改變。 (p.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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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瀟瀟的話來形容, 是提起來一串, 放下來一攤的那種。 他問過瀟瀟那樣東西是不是屎, 瀟瀟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p.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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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把他當個正常人看, 從來不讓著他。」
「讓, 怎麼個讓法? 除非你能叫全世界人民都讓著他。 將來到社會上去, 他還不得摸爬滾打, 靠本事吃飯? 不如現在就把他當個正常人摔打。」 (p.210) -
她有她的傷。 他有他的傷。 他治不了她的, 她也治不了他的。 他看著她緊緊地攀援在一片行將朽爛的木頭上, 朝著渺無邊際的深淵飄去, 卻救不得她。 (p.212)
花事了
- 你媽怕是不行了, 你先把後事預備下來。 你媽這盞油燈, 就是為你爸點的。 你爸一走, 她沒了想頭, 油也就熬乾了。 (p.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