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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欲與變態,壓抑與回返,「革命」的暴力與「市場」的暴利,發展兄弟也般的關係,難分難捨。以此,余華寫出了他個人版的「兩個不能否定」。 (p.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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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近平二○一三年在中央黨校學習班開班的講話:「不能用改革開放的歷史時期否定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也不能用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否定改革開放後的歷史時期。」 (p.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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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就像是進入一家賓館後詢問:這裡是招待所嗎? (p.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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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沒有骨灰盒,我連落葉歸根和流芳千古這樣的便宜貨也沒有。我開始苦惱,我的骨灰應該去哪裡?撒向茫茫大海嗎?不可能,這是偉人骨灰的去處,專機運送軍艦護航,在家人和下屬的哭泣聲中飄揚入海。我的骨灰從爐子房倒出來,迎接它們的是掃帚和簸箕,然後是某個垃圾桶。 (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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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流傳的是民間的版本,市長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行政套房的床上,與一個嫩模共進高潮時突然心肌梗塞,嫩模嚇得跑到走廊上又哭又叫,忘記自己當時是光屁股。 (p.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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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那邊的貴賓沒有了聲音,豪華貴賓室鎮住了沙發貴賓區,金錢在權力面前自殘形穢。 (p.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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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忖應該找到生前最後的情景,這個最後的情景應該在記憶之路的盡頭,找到它也就找到了自己的死亡時刻。 (p.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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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上的文字黑壓壓地如同布滿彈孔的牆壁堵住我的眼睛,我艱難地讀著這些千瘡百孔般的文字,有些字突然不認識了。 (p.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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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了記憶之路的盡頭,不管如何努力回想,在此之後沒有任何情景,蛛絲馬跡也沒有。 (p.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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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五站路程去後我擠向車門,公交車停下車門打開,下車的人擠成一團,我像是被公交車倒出去那樣下了車。 (p.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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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閒言碎語對於她只是無需打傘的稀疏雨點。 (p.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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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痛苦不堪,他就像是一條情感濕潤的毛巾,我和這位姑娘抓住這條毛巾的兩端使勁絞著,直到把裡面的情感絞乾為止。 (p.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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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像是一棵安靜的樹,我的記憶在那個離去的世界裡馬拉松似的慢慢奔跑。 (p.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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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然坐在石頭上,我的記憶仍然在那個亂烘烘的世界裡奔跑。 (p.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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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二十一歲的時候突然闖進他的生活,而且完全擠滿他的生活,他本來應有的幸福一點也擠不進來了。當他含辛茹苦把我養育成人,我卻不知不覺把它拋棄在月台上。 (p.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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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我的行李箱走下台階,我伸手想把行李箱搶回來,被他的左手有力地擋了回去。好像我還是一個孩子,提不動這麼大的行李箱。 (p.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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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個老人眼圈紅了,可能是他們的手指手掌太粗糙,他們五個都用手背擦眼淚。 (p.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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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記憶的路上走向李月珍。 (p.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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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主任解釋十九個沒有腳牌的死嬰是為了執行計畫生育政策強行引產的六個月左右的胎兒。 (p.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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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上出現欣慰的神色,彷彿追尋到那個已經離去的世界裡的甜蜜往事。 (p.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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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在寂靜裡,這個寂靜的名字叫死亡。 (p.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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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再說話,那是因為我們的記憶不再前行。這是隔世記憶,斑駁陸離,虛無又真實。我感受身旁這個神情落寞女子的無聲行走,嘆息那個離去的世界多麼令人感傷。 (p.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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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她:「這是什麼地方?」她說:「這裡叫死無葬身之地。」 (p.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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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個聲音會是陌生的,如同李青的聲音是陌生的那樣,但是我能夠從聲調裡分辨出父親的叫聲。在那個離去的世界裡,父親叫我的聲音裡總是帶著親切的聲調,在這個世界裡應該也是這樣。 (p.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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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和我相視而笑,他們的笑容不是在臉上的表情裡,而是在空洞的眼睛裡,因為他們的臉上沒有表情了,只有石頭似的骨骼,但是我感受到那些會心的微笑,因為我們是同樣的人。 (p.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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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他們兩個相隔半年來到這裡,他們之間的仇恨沒有越過生與死的邊境線,仇恨被阻擋在了那個離去的世界裡。 (p.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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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墓地的得到安息,沒墓地的得到永生,你說哪個更好?」 (p.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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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靜默的圍坐裡聽到火的聲音,是舞動聲;聽到水的聲音,是敲擊聲;聽到草的聲音,是搖曳聲;聽到樹的聲音,是呼喚聲;聽到風的聲音,是沙沙聲;聽到雲的聲音,是漂浮聲。 (p.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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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說話,他也不再說話。候燒大廳陷入回憶般的安靜,我們珍惜這個在一起的時刻,在沉默裡感受彼此。 (p.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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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說,走過去吧,那裡樹葉會向你招手,石頭會向你微笑,河水會向你問候。那裡沒有貧賤也沒有富貴,沒有悲傷也沒有疼痛,沒有仇也沒有恨……那裡人人死而平等。
他問:「那是甚麼地方?」
我說:「死無葬身之地。」 (p.2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