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眼、關燈、斷電的黑

不曉得你知不知道,閉眼、關燈、斷電的黑是不一樣的黑。

如果你將眼睛閉起來,仔細用眼睛「看」一下現在你處在的顏色,你應該可以感覺到是黑的。但它真是黑的嗎?嚴格來說不是,它大概是 #333333, 離真正的黑還有些距離,噢,不,是還有些空間。

不信的話,先別睜開眼睛,去把電燈關掉。我想,你會覺得,關燈的動作會使你眼前一閃,讓你身處更黑的境地,這就證明關燈比閉眼的黑更黑。這時的顏色大約是 #111111。

關了燈,不用看也知道一切烏漆抹黑,但這時還不是真正的黑,真正的黑是斷電的黑。不信的話,你請電力公司將你社區斷電,這時你馬上能夠體會關燈與斷電的黑有明顯的差距。

關燈的黑只是萬物景象的黑,只是五感之中的一黑。斷電的黑是萬籟俱寂的黑,是五感之中的二黑。就是那種連冷氣機、電冰箱、甚至路上的路燈所運作時散發出的頻率聲音都沒有的黑,那就是真的黑了。達到真的 #000000。

因此我們有了一個排序,斷電的黑比關燈的黑更黑,而關燈的黑比閉眼的黑還黑。

以上的斷電是指電力公司的斷電,另外還有一種斷電是大腦訊號的斷電,稱為斷訊。大腦訊號的斷訊比電力公司的斷電的黑有過之而無不及。五感同時間都處於黑鴉鴉的境地,那已不是一般黑那麼黑了。

昨天,8/13 中午,接近 12:20 時,正準備午休小憩,雙手交叉放置桌面,我的頭顱順利地趴在交叉的手臂上,眼睛自然閉上,開始感受到那 #333333 的環境。自從武漢肺炎的疫情開始,公司的上班期間改成若干班別,午休時間隨之變更為梯次,進而使午休期間無法熄燈,所以我的眼睛再也無法感受到 #111111 。

在 #333 的灰黑世界中不一會兒的時間,我的眼睛很明確地感到冥冥之中 #333 的境地閃過一個替代為更深的顏色 #000,畫面急速閃過,我甚至還沒有全部感受顏色的變化,我就再也無法有意識與知覺。事後我知道,這不是閉眼的黑,也不是關燈的黑,也不是電力公司斷電的黑,而是大腦斷訊的黑。

大腦斷訊過程只在片刻,在斷訊前的那個片刻,人的意識從「黑」變成「無」,是個既真實又飄渺的過程,就像蒞臨黑洞的感覺,是被吸引嗎?還是解脫?是親近嗎?還是逃離?是虛無嗎?還是實在?我絲毫沒有答案。

當我半夢半醒抬起頭來,看到幾位同事圍著我,面帶憂容,睜大眼睛盯著我瞧,似乎在等著我說出最後遺言般地期待著。

我被他們的眼神看得很莫名,甚至想遷怒他們為什麼要圍著我吵醒我。但這些脾氣還來不及發,我被自己的疲倦感打敗,我無心也無力追究,我立刻趴下繼續睡了過去。

而在此同時,我已猜到為什麼大伙圍著我、為什麼大伙面帶憂容;我也猜到,不是他們吵醒我,應該是我吵著了他們。不過這些種種比起我的疲累,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無法再撐任何須臾,倒頭繼續睡。

當我再次醒來,我覺得桌上的擺設有些不同,鍵盤立了起來,若不是我打翻的,就是同事立起來為我挪出空間;還有更多同事的傑作,如:水杯離我更遠、電話離我而去,筆記本一副出走的樣子。我看了看手機,時間來到了 12:52。

右邊的同事看了我一眼,「你剛才發作了,大約一分鐘。」戰戰兢兢地表達,吞吞吐吐地告訴我。

我後邊的同事雙腳彈起地板,用屁股推著椅子靠了過來,問道:「你知道你發生什麼事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也想知道怎麼一回事,我是指細節。

「你沒有意識嗎?」

「沒有,」我希望她們能告訴我,我看起來是怎樣。「是怎樣?」

她含蓄地雙手往前平舉,臉朝下且頭略往前伸,「我看你沒有咬的動作。」搖搖頭,嘴巴嚼了好幾下。

她做出這麼一個我不熟悉的姿勢,雙手沒有抽搐、眼睛沒有翻白眼、口牙沒有緊閉、沒有咬舌,害我都懷疑我根本沒有發作。我想,她們應該是怕傷害了我,所以不敢將不堪的我的面目忠實以告。突然,我想念起那個極盡可能醜化我的看護,藉由告知我的症狀之便,利用她那獨樹一格的模仿天賦,無窮無盡地加油添醋,無非是想表現她的小丑性格。

礙於同事的情分,我無法從她們口中得到更多「發作」的訊息,於是我拿出手機上的備忘錄,找出上次發作日期是 2019/10/22 午後,距離昨日的發作是 296 天。比上一次的間格 242 天還多了 54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