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這裡,就在往那裡的路上 (鍾孟宏)
- 人是嚮往自由的,但是自由竟然是這個樣子。 (p.4)
- 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是在這裡和那裡之間擺盪。 (p.5)
- 到底甚麼時候照片與文字是相依相存的,什麼時候圖像與文字是互不理睬的,其實我也沒辦法說出個所以然,還寄望讀者能有自己的閱讀方式。 (p.5)
- 想重溫早期台鐵平快車一站一站地停,慢慢地,好像全世界都沒有事情發生的樣子。 (p.28)
- 但你傻傻硬等的話,你會感覺你一輩子的時間都在做等車來這件事。 (p.29)
- 對年紀大的人,除了體諒以外,不用對他們有太多的負面情緒。 (p.29)
- 他的人生似乎比一般人加快了許多,每次遇到這些人,我心裡就感覺心虛,其實我只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導演,到處打探著別人生命中無法說出的苦處。 (p.32)
- 要不是太太小孩坐在後面,我真的很希望能坐著他的車,讓他載著我在台北市漫無目的地走,聽聽他更多的故事,甚至可以帶我去看看他當初停車的地方,或是請他去比鼎泰豐更好吃的餐廳,我想大稻埕的永樂米粉湯應該是比鼎泰豐好吃一百倍,或是再開回民生社區,去財神爺吃擔擔麵、肉燥米粉和小菜來慶祝這段人生的相遇。 (p.38)
- 相機好像就是我的護身符一樣,它其實不適用來保佑平安,只是用它來很心虛地告訴自己,你還是走在理想道路上。 (p.52)
- 就算浪潮起的時候,真正站在浪頭上的只是那幾個而已,大多數的人還是淹在潮水底下死去活來的,更不用說浪落下來以後,整個海岸上屍首遍遍。 (p.52)
- 你花這麼大的時間往理想的路上走,你捫心自問這條路到底是什麼鳥路,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惋惜別人沒有走上理想的路。 (p.53)
- 「鍾導,客戶只是要吃餿水而已,你不要在那邊弄餡、桿水餃皮了!」 (p.55)
- 莫斯科一天裡面只有一個時段會塞車而已,就是二十四小時都在塞車。 (p.55)
- 安靜得像墓碑。 (p.56)
- 其實我們根本沒旅行過,只是繞著時間的小圓圈,小步地猶豫獨行。 (p.64)
- 他的人就像土地公一樣,很溫暖,很讓人信任。 (p.64)
- 早期的攝影好像是為了記錄人類的悲傷,現在的攝影好像是紀錄著自己的自哀自憐。 (p.67)
- 北部生就是週末的時候回台北,中南部生大部分會留在學校,繼續完成未完成的作業,或是對一些已完成的作業做一些更熟練的補強。 (p.70)
- 在過往的時間哩,因為一些事情的不順遂,你可能有意地忘記那些曾經跟你走過同一段路的人,甚至曾經有過的感情也被自身的怨氣所拋棄,其實不管你多麼厭惡你的過去,在你的人生路上,還是會不禁回頭看著過往。那些情感還是在那裡,只是你不願意再低下身將它拾起而已。 (p.73)
- 知錯能改不一定是對的,你只要有信心地活著,錯的東西也可能會變成對的。 (p.78)
- 很多人在這些故事哩,一天一天地過活,而且活得很自在,但是也有很多人,在故事哩,一年一年地爬行,活得度日如年。拍電影的人,沒有年月日得,他們生命的劃分,就是第一部電影,第二部電影…… 每部電影中間,都虛虛渺渺、很不踏實地在時間的縫隙裡緩緩度過。 (p.91)
- 大家都一樣窮的時候,你就不會覺得苦是什麼東西了。(p.94)
- 其實人生每個階段,都在幻想著下個階段應該會更好,下個階段永遠都在重複上個階段,等到你再回首時,每個階段沒有什麼好或不好,只是把你年少曾經歷過的感覺一再地重複而已。小時候很容易感覺到無聊的人,長大後也很容易感覺無聊,只是年少時的無聊跟長大時的無聊不一樣,年少的無聊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無頭無腦地轉來轉去,年紀大以後的無聊比較像是冬天即將來臨,找不到食物的螞蟻徬徨未知。 (p.100)
- 漫漫的長日,對那一代人來講,除了默默地過日子之外,絲毫沒有抱怨的權利。 (p.101)
- 他不講話的時候比一顆大石頭還安靜。 (p.112)
- 他穿過了那麼長的歲月來到了晚年,在他年輕的時候曾經想過老年是這樣子嗎?沒有含飴弄孫、子孫滿堂,有的就只是病痛和寂寞,摔角和相撲,每次回到老家看他,離開時,看著他真的有說不出的苦澀。 (p.115)
- 「我覺得人活在陽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p.115)
- 陪著年紀的的人,總是有很多傷感的東西,但是傷感這症狀是沒有藥醫的,很多時候不要太認真,拍拍肩喝口水,症狀很快就過去了。不然認真起來,日子真的很難過下去。 (p.115)
- 那是一個封閉的年代,電視只有三台,黨只有國民黨,愛情只有瓊瑤。 (p.122)
- 台語這個「秋」真的非常好,形容詞可以代表臭屁、囂張;動詞可以代表一種成長、早熟的意思。 (p.123)
- 心裡想我情願拍 A 片,我也不要拍國歌。 (p.126)
- 所以在不預期的時間哩,我們所看到的這些真槍實彈的片段叫做插片。 (p.126)
- 其實看 A 片就是一個面對謊言的過程,而且你也樂意活在這謊言裡面,從這謊言裡面去摸索及成長,甚至去滿足。 (p.128)
- 就是那種可以看到全部的機械運動,但是看不到螺絲根螺絲孔的。 (p.129)
- A 片業者真的是一群偉大的人,他們的偉大不是在於敗壞社會風俗,而是敢在那保守年代裡引進了這些色情電影。(p.129)
- 一個偉大的城市必須要有色情文化,而且不需要有色情電影院,就像是一個教堂必須有告解室一樣,它讓我們這些年輕的迷途羔羊有地方去訴說,甚至被傾聽。 (p.134)
- 台北不適一個漂亮的城市,某種程度裡它帶有很強烈的自暴自棄,它永遠散發出一種帶有點腐爛、無法自拔的文藝腔。 (p.134)
- 其實我每次走在影城,裡面一個廳一個廳,有時候會有一種醫院地下室一個個殯儀廳的感覺。 (p.136)
- 這些人彷彿在吃著西方人的剩菜廚餘,然後回來告訴我們,台灣人的菜做得不好吃。 (p.138)
- 其實去這種地方都會帶著一種強烈的渴望,最後沒止到渴,反而多了失落感,就是這種失落感逼著你,一次一次地進出不同的店,就像賭徒想去翻本一樣。 (p.162)
- 我們社區住著北台灣中下階層的精英,所有會打小孩的、打老婆的、賭博的大部分都住在那地方。 (p.175)
- 我決定放下這本書,我不想知道這本書最後的結果,就像我不想掀開自己的命運一樣,我決定把它放在書架裡最隱密的地方,也許在未來,某一次的相遇,搬家或是整理書籍時,就在那匆匆的時間哩,把那最後一章節完成。 (p.186)
- 常常作者都用非常犀利的角度來批判偽善,但是對真惡反而帶著一顆憐憫包容的心,或是用沒有帶著批判的字眼平舖直述地描寫。導演柯恩兄弟的《險路勿近》即描寫那些惡人,好的小說家常常在故事裡讓你迷失在善惡中間那模糊的地帶。 (p.187)
- 這個萬能的主竟然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直接原諒了殺她兒子的兇手,站在一個人的主體性來講,「我」到底算什麼東西?壞人可以經過某個不存在的東西而被原諒,如果惡跟善之間有一條快速通道的話,那受害者本身到底算什麼? (p.190)
- 他們恪遵著佛教的戒律,生活在他們自己那塊心靈的小角落裡。 (p.194)
- 宗教深植在他們心中是那麼的自然,絕對部會因為你捐的香油錢的多寡而有不同的待遇。 (p.194)
- 生活不能墮兩邊,是哪兩邊呢?就是不要太艱苦,或是不知足的兩種生活方式,這兩種太極端的方式都會影響到修行,一切以平常心。 (p.197)
- 小說和電影都有一些很迷人的東西來描述人性深部見底的黑暗。 (p.198)
- 她本來可以成為一位知書達禮的老太太,絕對不是現在坐在這邊,風中殘燭的老農婦。 (p.218)
- 「媽媽跟你一輩子,生前沒有吃好住好穿好,還幫你做牛做馬,人都走了,你還是這樣對她。」(p.222)
- 台語有句俗諺:「在生一粒豆,卡贏死後拜豬頭。」 (p.222)
- 半夜的鄉下釣蝦場,沒有裝潢,沒有說不完的風情,它非常真實不造作,從來沒到半夜兩點的時候,會坐在鄉下這種地方,吃著這些我從來沒有吃過的東西。 (p.226)
- 人都會經過一段憂鬱的時光,很多時候,這些憂鬱並不是你人生發生了什麼問題,大部分都是自艾自憐的,就在你坐著沒事幹的時候自己產生的。 (p.230)
- 離開西門町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到底我今天來西門町的目的是來見那位電影大亨,還是來吃鴨肉扁呢? (p.235)
- 得獎時,世界是公平的,沒得獎時,都是怨天尤人。 (p.236)
- 日子在不斷的明年中很快就過去了,而且速度之快,就像被抓姦一樣連內褲都來不及穿上。 (p.238)
- 慌的不只是每天吃喝拉撒睡的金錢付出,而是那種立下誓言以後,發現你最後終究一事無成的感覺。 (p.245)
- 我曾經在不同的訪問裡講過中島長雄這個名字的來由,真的的來由就是沒有道理,只是一時興起,隨口說出的。 (p.247)
- 沒想到離理想最近的東西就是前。 (p.250)
- 當你在逆風中,一步步很辛苦地踩腳踏車時,突然一群野狗衝出來追著你,那時候就算使出全身奶力,腳踏車幾乎還是原地踏步,看到後方的狗群兇猛追過來的樣子,那時人生真的覺得毫無希望了。 (p.262)
- 我很尷尬地微笑點頭,心裡宛如秋風下的落葉,上上下下不知如何是好。 (p.263)
- 其實這些狗屁的鳥事情每個人都有經歷過,只是狀況不同而已,所以也不用抱怨說你的人生特別地艱難。只是當下很多人過不去,就在原先行走的道路上,一蹶不起或是逃避不再面對。 (p.263)
- 這個泡麵廣告非常的成功,它的成功不在於拍得多好,而是在一個非常低的預算裡面完成客戶那種沒有期待的期待。 (p.267)
- 話雖然說得很酸,我也無所謂,很多時候機會不就是這樣產生得嗎? (p.270)
- 最後才發現,其實對客戶來說,人文就像是一粒鼻屎,挖一挖放進嘴裡嚐嚐味道,最後還是會彈掉的。 (p.275)
- 他說的真是一語見的,基本上,廣告就是為資本市場所服務的東西,常常自己戴上藝術或文化的價面具後,會用很不屑的心態去看它,然後跟客戶爭得面紅耳赤,總覺得自己肩負著萬般得道理去指責別人,罵客戶沒 sense、廣告公司沒骨氣,永遠瞧不起把商品掛在嘴邊的人。 (p.275)
- 回首看看過去你所拍的廣告片,那些因你的堅持所完成的東西,真的有那麼厲害嗎?現在來看,它也不是一個多麼了不起得片子。更何況那些你以美學之名來拍的商品,很多在市場上已經下架了。 (p.276)
- 如果故事太短,拍出來的電影不夠長的話,讓演員做幾個夢,長度應該就夠了。在我們有感的生命哩,到底有多少時間是在真真實實地過日子?有多少時間是像夢遊般地虛晃度日? (p.283)
- 到底我們是透過什麼樣的管道進去夢裡?用什麼樣的美學來建構夢?夢裡的環境、光影,到底是什麼樣子?每次夢醒後我都想去一一細究這些東西,但是大部分都只留下非常淺的印象。 (p.286)
- 以前的他,每天到田裡,心裡沒有想任何事情,現在的他,雖然也是每天工作,但心裡卻惦記著一個月後的約定,他也不知道約定的內容是什麼,這個約定就叫他某年某月某日到一個地方而已。 (p.291)
- 在每天相同重複的日子裡,突然這些重複被一個小約定所破壞了,日子一天天來,他也一天天地焦慮,不是焦慮日子本身,是焦慮約定,他深怕他忘記了或記錯了。時間到來的那天,他一大早叫起來了,他換好了他人生中最正式的衣服,坐在屋子裡面,看著門外的世界。 (p.294)
- 他從來沒有約過任何人,他不知道約定除了時間以外,還有地點。 (p.294)
- 但是他花了這麼多時間、力氣來完成別人的夢想,最後卻輕易地摧毀了比夢想更大的東西。 (p.295)
- 當一個悲劇真的血淋淋發生時,很期待自己突然醒來,然後慶幸著那只是惡夢一場,但很多噩夢是醒不來的。 (p.295)
- 對創作的人問這種最低階的問題,應該是一種很大的侮辱。 (p.297)
- 人生如夢,李老先生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等待著那一天走出夢境。 (p.299)
- 與其恐懼死亡,不如就接受它,讓死亡隨時在你身邊,看得到、摸得到,也許就是為跟死亡這麼近距離,他們也更珍惜著生命中所擁有的東西。 (p.301)
- 散步是一個很奇怪的事情,有時候走一走就想一直走下去,每次走回起點的時候就會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圈了,這樣毫無目的地漫走,從來不會感覺身體疲憊,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越走越快,突然意識到自己越走越快的時候,腳步就會放慢下來。 (p.303)
- 這次旅行親眼看到他電影中的那些風景、人事,真的很謝謝他曾經用中島長雄式的鏡頭把他們拍下來。 (p.317)
- 《我不在這裡,就在往那裡的路上》裡面好多小故事,從小到大常常聽他講,現在用文字的方式表達,有種熟悉感、但和小時候聽到的感覺又很不一樣。在看的當下會很驚訝他的人生中怎麼可以遇到這麼多有趣的人事物,但想想,或許我們每個人都遇得到,只是有沒有心好好消化、體悟、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然後繼續前進。(p.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