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 (余華)

• 回顧過去，我感覺自己長時期生活在現實和虛構的交界處，作家的生活可能就是如此，在現實和虛構之間來來去去，有時候現實會被虛構，有時候虛構突然成為了事實。 (p.4)

• 也許這就是我們經常所說的命運。寫作和人生其實一模一樣，我們都是這個世界上的迷路者，我們都是按照自己認定的道路尋找方向，也許我們是對的，也許我們錯了，或者有時候對了，有時候錯了。 (p.5)

• 如果從旁觀者的角度，福貴的一生除了苦難還是苦難，其他什麼都沒有；可是當福貴從自己的角度出發，來講述自己的一生時，他苦難的經歷裡立刻充滿了幸福和歡樂。 (p.5)

• 做牛耕田，做狗看家，做和尚化緣，做雞報曉，做女人織布，哪隻牛不耕田？這可是自古就有的道理，走啊，走啊。 (p.12)

• 我爹是很有身分的人，可他拉屎時就像個窮人。他不愛在屋裡床邊的馬桶上拉屎，跟牲畜似的喜歡到野地裡去拉屎。 (p.15)

• 做人呵，一旦嫖上以後，也就免不了要去賭。這個嫖和賭，就像是胳膊和肩膀連在一起，怎麼都分不開。 (p.17)

• 賭博就完全不一樣了，我是又痛快又緊張，特別是那個緊張，有一股教我說出來的舒坦。 (p.17))

• 我爹常常唉聲嘆氣，訓斥我沒有光耀祖宗。我心想光耀祖宗也不是非我莫屬，我對自己說：憑什麼讓我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去想光耀祖宗這些累人的事。 (p.17

• 你別犯愁啦，我兒子會光耀祖宗的。 (p.18)

• 我這輩子能娶上這麼一個賢慧的女人，是我前世做狗吠叫了一輩子換來的。家珍對我從來都是逆來順受，我在外面胡鬧，她只是在心裡打鼓，從不說我什麼，和我娘一樣。 (p.22)

• 賭博全靠一雙眼睛一雙手，眼睛要練成爪子一樣，手要練成泥鰍那樣滑。 (p.25)

• 爹說完後又長嘆一聲，聽完他的話，我眼睛裡酸溜溜的，我知道他不會和我拚命了，可他說的話就像是一把鈍刀子在割我的脖子，腦袋掉不下來，倒是疼得死去活來。 (p.38)

• 要飯的皇帝也是皇帝，你沒錢了也還是少爺。 (p.42)

• 從前，我們徐家的老祖宗不過是養了一隻小雞，雞養大後變成了鵝，鵝養大了便成了羊，再把羊養大，羊就變成了牛。 (p.44)

• 人只要活得高興，窮也不怕。 (p.49)

• 他是那種能夠看到自己過去模樣的人，他可以準確地看到自己年輕時走路的姿態，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衰老的。這樣的老人在鄉間實在難以遇上，也許是困苦的生活損壞了他們的記憶，面對往事他們通常顯得木訥，常常以不知所措的微笑搪塞過去。 (p.54)

• 他們對自己的經歷缺乏熱情，彷彿是道德塗說般的只記得零星幾點，即便是這零星幾點也都是自身之外的記憶，用一、兩句話表達了他們所認為的一切。 (p.55)

• 一大把年紀全活到狗身上去了。 (p.55)

• 家珍是你的女人，不是別人的，誰也搶不走。 (p.55)

• 老子就是啃你家祖墳裡的爛骨頭，也不會向你要飯。 (p.71)

• 隔上不多時間，就過來一長串擔架，抬擔架的都貓著腰，跑到我們近前找一塊空地，喊一、二、三，喊到三時將擔架一翻，倒垃圾似的將傷號扔到地上就不管了，傷號疼得嗷嗷亂叫。 (p.82)

• 只要想著自己不死，就死不了。 (p.84)

• 「連長，蔣委員長還救不救我們？」
  「蠢蛋，這種時候你娘也不會來救你了，還是自己救自己吧。」 (p.87)

• 我也不想要什麼福分，只求每年都能給你做一雙新鞋。 (p.97)

• 只要一家人天天在一起，也就不在乎什麼福分了。 (p.98)

• 牛老了也和人老了一樣，餓了還得先歇一下，才吃得下去東西。 (p.99)

• 村裡辦了食堂，砸了鍋誰都用不著在家做飯啦，省出力氣往共產主義跑，餓了只要抬抬腿往食堂門檻裡放，魚啊肉啊撐死你們。 (p.115)

• 別人拉屎你擦什麼屁股？ (p.117)

• 鍋砸了，屋子燒了，看來我也得死了。 (p.121)

• 這鋼鐵能造三顆砲彈，全部打到台灣去，一顆打在蔣介石床上，一顆打在蔣介石吃飯的桌上，一顆打在蔣介石的羊棚裡。 (p.133)

• 你給我，給你娘你姊姊爭了口氣，我很高興。可我從沒聽說過跑步也能掙飯吃，送你去學校，是要你好好唸書，不是讓你去學跑步，跑步還用學？雞都會跑。 (p.145)

• 我還沒死，你就把我當死人了。 (p.151)

• 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女人啊，性子上來了什麼事都幹，什麼話都說。我不讓她幹活，她就覺得是在嫌棄她。 (p.151)

• 按理說我是早就該死了，打仗時死了那麼多人，偏偏我沒死，就是天天在心裡念叨著要活著回來見你們。妳就捨得扔下我們？ (p.163)

• 做人不能忘記四條，話不要說錯，床不要睡錯，門檻不要踏錯，口袋不要摸錯。 (p.179)

• 我們是平民百姓，國家的事不是不關心，是弄不明白。 (p.188)

• 話可不能這麼說，人老了也是人，是人就得乾淨一些。 (p.206)

• 我對他說：「你千萬別糊塗，死人都還想活過來，你一個大活人可不能去死。」
  我又說：「你的命是爹娘給的，你不要命了也得先去問問他們。」 (p.218)

• 一個人命再大，要是自己想死，那就怎麼也活不了。 (p.220)

• 年紀大了，要是年輕他二十歲，睡上一覺就會沒事，到了那個年紀，人累了睡上幾覺也補不回來，幹活時手臂都抬不起來。 (p.220)

• 人啊，活著時受了再多的苦，到了快死的時候也會想個法子來寬慰自己。 (p.231)

• 這輩子也快過完了，你對我這麼好，我也心滿意足，我為你生了一雙兒女，也算是報答你了，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過。 (p.231)

• 鳳霞、有慶都死在我前頭，我心也定了，用不著再為他們操心。 (p.231)

• 家珍死得很好，死得平平安安，乾乾淨淨，死後一點是非都沒留下，不像村裡有些女人，死了還有人說閒話。 (p.233)

• 我是有時候想想傷心，有時候想想又很踏實，家裡人全是我送的葬，全是我親手埋的，到了有一天我腿一伸，也不用擔心誰了。 (p.252)

• 做人還是平常點好，掙這個掙那個，掙來掙去賠了自己的命。像我這樣，說起來是越混越沒出息，可壽命長，我認識的人一個一個死去，我還活著。 (p.252)

• 你啊，先別這麼高興，我拉你回去是要你幹活，不是把你當爹來養著的。 (p.255)